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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廣芩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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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也萧萧

海量小说,【雜細中文】

知何事萦怀

醒也无聊

醉也无聊

梦也何曾到谢桥

曲罢

沉思往事立残阳

——读叶广芩京味小说

邓友梅

评论家发明“京味小说”词已有多年,直没其界定标准。猜除了“用京写京事”之外,还必须得有点“味”,然怎么“京味”呢?按这标准,近年亮相的年手中,有两作品读着最解渴:袁强写的京杠别无分号;叶广芩写的老宅门自成家。雅。俗得卑,雅而易!

叶广芩的“京味小说”多取材旗层。是九王多尔衮北京或乾嘉盛世时的贝勒贝子,是宣统退位废了黄带子砸了铁饭碗的旗主们。

清皇帝为保江山落外族之手,多次颁布旨意,犷剽悍、骑而文化落族改造得既通经史翰墨又富尚武神,专事统治事务;面发给铁饭碗使旗就无食之虞,同时们务农经商学手艺,断了们从俗的路,只留习文练武,入考场或条路。筛选尖子走层统治集团;般的仍留旗保卫清的基本队伍,但识丁的传统。成识文断字有文化的巴图鲁了。举个例子,“单弦岔曲”的风格意境、遣词用字在北方曲艺中最为雅。就因为它是八旗兵丁军旅中的“业余创作”,所以也“子书”。可见早在乾嘉之时,洲旗兵的文化平已为营兵望尘莫及。

利必有弊。享有食、育特权的同时,八旗子就渐渐生疏耕织渔猎等劳技能。几百年清朝垮台,特权丧失,才发现学会的本事换粮,换粮的本事又都会了,子从跌落到了窝囊废地步!于是从民国初年到抗战期间,京、津等地现了个奇特的群:有文化没职业,有养没技能,着寒酸举止雅,手能提却能写对联画画,肩却能拉山膀起霸。只可惜书画还到卖钱准,唱留在票阶段。们对有礼貌,说话有分寸,文墨有底,举止有风度,穷愁潦倒却又目切,有的汉就带着友好的绪说们“倒驴倒架!”坦地说,多年的阶级矛盾、民族隔阂,使些汉族同胞心里存有偏见,对旗境往往嘲笑多于理解,鄙视多于同小时就听少挖苦旗的笑话。成年之好友,对们有了入的了解,才悟到这是场残酷的民族悲剧。坦地说,论文化养和品德素质,旗的平均平远比们有数亿文盲的汉族们缺乏谋生技能或命运坎坷是个智能、品行、格造成的,而是因为从老皇赏赐特权那天起就断了的生存之路。天没有换的朝代,也没有永存的特权!从个京城平民的命运,个八旗世家的衰,折中国历史的发展、社会生活的,这为写作提供了贵、厚的矿藏。从“五四”老舍、曹禺、梁实秋等辈开创的作品开始,写这类京味文学的时隐时现,绝如缕。解放初期活跃阵(见早期《说说唱唱》《北京文艺》《北京新民报》副刊),“反右”了。改革开放的80年代,文学新时期中掀起。众多手同台亮相:汪曾祺、林斤澜、刘绍棠、浩然、陈建功、中杰英、赵年、袁个赛个能耐。而叶广芩应算是最近现、也最年位能耐

叶广芩的作品好就好在“够味”,仅有京味共,还有叶赫家的个!好比穆柯寨的“炒疙瘩”,样的面,就另个味

条是有“墨”。造作,,从容展中流书卷翰墨之气。“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宵”,把题目连起竟是半阙纳兰词。难得用得那么自然而现成。读其作品又令到“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的意境。叙事写如数家珍,起承转躁,举手投足流闺秀遗风、文化底蕴。行看门,这文风这品位,装到家,只能是生活磨炼环境熏陶先天素质天修养多年浸泡酿造而成。这里也少得邓少平同志领导改革开放这个时运因素。这份才华若早现几十年,划入另册也在除“四旧”中被清除了!

光有黑算好,这作品还有革命意识、时代特征,可算是源于生活又于生活。作者是受社会主义育,经革命磨炼,又有了城外生活作参照之,这才回头审视自己冲的那个“旧世界”的,所以看得清,想得,揭得透。

正因作者曾从属于那个社会群,文学写作什么都能作假,惟得假,于是在批判、否定那些时、陈腐、消失了的切时,字里行间又剪断理还地流认同、怀恋的结。这从社会学、政治学方面说,或许是宜赞同必须澄清的成分,但在文学恰好成了可替代的“这个”,使这些作品有了特殊的艺术魅

叶广芩是多面手,在这之也写别的题材别的风格的小说,也错。但认为惟有在写这批京味小说时才发现了自己特有的灵。写作这行以己之之短才有存在的竹值。

写小说的定会评小说。读叶广芩的小说,但把它说明从心。好在书已版,是耶非耶,读者自有明断。

1999年7月

谁翻乐府凄凉曲

别馆接莲池谱杨柳声古乐府翻新乐府

故乡忆梅事听到鹧鸪曲燕王台作越王台

——某戏台楹联

老想跟谁说说姐金舜锦的故事,又总是犹豫,毕竟这是个很陈旧,很般,很平淡,又很值得提的故事,让觉得除了老生常谈的重复以外似并没有什么新意,当然更谈刻的现实意义。现在之所以把这个引起别趣的话题贸然提起,是因为的故事永无再知,连那划的刹那灿烂,也将随着岁月的流逝逝于记忆的沉沉黑暗。

走得远了,太远了。

现今年纪些的老北京当中,或许还有能记得40年代那次很轰的名媛京剧义演,或许还记得演程派青的金舜锦,记得那个美妙的女子。彼时,金舜锦以其湛的表演赢得了观众,报登了照片,电台请去清唱,总之,非常的有名,非常的,成为票友界时的骄傲。而对金舜锦以况,知之者就甚少了。代名票,有始无终,难兔让觉得遗憾,让觉得完美、足。于手足之有责任将的结局,以给喜个完整。无女,没有短暂的辉煌,有属于自己的充实;,奋斗,也失望。倘若活在今天,应该是个造诣的艺术家,个慈祥善良的老祖,中国戏曲舞台应该有亮丽的笔,金氏家族里应该有席之地。但是,什么也没有。没有。的音律已经散,六再无寻觅,留给们的只有

姐姐,虽然们非所生,虽然们年龄的差距太们在金家只是肩而,但那血脉终究是连着的,拆也拆开。

在金家偶然的次腾程中,在厢拾到了本残旧的戏本,是老旧的《锁鳞囊》,七舜铨说,这是格格的东西,烧了吧,在那边说定还有用。则有些舍得,将这个发黄的已被蠹虫侵蚀半的戏本拿到窗看,发现里面少地方都了圈点记号,标了工尺。从那娟秀的苟的小楷可以推测,这当是格格的手迹,近六十年的手迹。书手痕诗里字,点点行行,总是凄凉意。

翻看中,股清,说清是自窗外还是自书中。抬头望,窗几棵榆叶梅瓣已经凋落,海棠的新已经泛起,蜂的嗡嗡声让臆间股淡淡的思念。故乡忆梅事,古乐府翻新乐府。乐府翻开,那凄凉之曲婉婉溢雨纷飞中,袅袅婷婷走了韵秀哀婉的金家格格金舜锦。

在说格格之,应该先说说们家。们的祖先曾经跟着皇江山,老先祖科尔哈赤是努尔哈赤的胞们的祖觉昌安是宁古塔贝勒之。1583年的时候,老贝勒和子,也就是努尔哈赤们的于兵们的老先祖和努尔哈赤为报祖之仇,起事于五月,以“兵百,遗甲十三”打图城,兄俩与敌众艰苦卓绝场血战,获全胜,从此,努尔哈赤开始了统女真各部的业。先祖与努尔哈赤起,为争取刚哈部落、计杀诺密纳、收编萨尔浒,立马功劳,成为其兄的得臂膀。1593年,在反九部联军时,先祖为掩护其兄,左颊中箭,壮烈牺牲,时年三十岁。先祖在世时,被赐封正旗主和硕贝勒,参与政事,与其七位旗主“共治国政”。这谕”,《文老档》里至今仍有记载。顺治入关,的祖先科尔果摧坚陷阵,直入中原,更是战功赫赫,康熙十四年,在平定三藩叛中,懋建功勋,被封为郡王,世袭罔替,脉相承。到了时,尚有镇国公头衔,镂金座石的子,片金海龙绣蟒的朝,威棱显赫,难以言。彼时,清江山虽然已经风雨飘摇,国衰颓,再难提得起,但祖的俸禄是少的,因为有公爵衔,岁俸银是八百八十两、米八百八十斜。当时朝廷正品官员学士的岁银百八十两、米百八十斜,与祖相比竟低至若此。为了保障洲宗室和八旗世爵的利益,看皇家宗室与般官员的差距之,实在是难以众了。

生于光绪十七年,祖时,二十四岁,当时正在国外留学,按清朝例制,承袭爵位,代降等,为镇国将军。但傅仪小朝廷的册封已经没有任何权威了,在国外的听到此信,连回也没回。辛亥革命以们这个新觉罗的家族改姓金,因为家底殷实,属社会名,在政府又有职务,所以家并未见怎样败落。

生娶,生养十四个子女,男女各半,取名以舜字排辈,以“钅”宇旁赐名,比如、二、三、四就是舜铻、舜镈、舜錤、舜镗,姐、二姐、三姐、四姐就是舜锦、舜镅、舜钰、舜镡等等。们取的名字太复杂,又拗,家里子们律呼之为老、老二、老三,将女们唤格格、二格格、三格格,这样倒也很简单明了,好记又,而且会搞错,特别是对那个稀里糊说。因为有三个,所以孩子们的生的孩子那样起码相差年,们家的兄常常有相差三五个月甚至三两天的,说谁是谁的,也可能只比那个几天。

至于们,在这里想多说,们跟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们管的嫡额尼,其实两个字的发音样,是nène,概是族话。额尼姓瓜尔佳氏,阿玛的老泰山,是朝廷责任阁的成员之,“掌参与密务,朝夕论思,并审议洪疑政”,是个炙手可热的。那权自然传递到女,因此瓜尔佳氏在金家是个说二的苟言笑,派头很,就是跟说话,也有副降贵纡尊的头。孩子们都怕,包括自己生的老、老五和、三两位格格。二张氏是安徽桐城,世家,文采极佳,规矩也少。家闺秀何以的妾,其中的隐当然也很曲折。张氏小时见年四季门,脸,老是歪在炕气,老是咳嗽痰,老是说了。的屋里去必须安,逢到特定的子还磕头,而特定的子又特别多,包括些八竿子打着的文们的祭,老太太都记着。自己尚顾惦记着别,真难为了。三陈氏是,用的话说,北京齐化门外的穷杂之地,是南营的穷丫头。的小家,注定了切与随和,注定了的善良与善解意,这正是宅门里严重缺少的东西。之所以娶概是因了的美貌,因了的活泼、年小了近二十岁。这在外实在是件太好办的事,特别是的姥姥,直为。好在格格金舜锦并没有因年龄的相差而对有所怠慢,当着的面,也将,礼数周到得让什么。背地里,却是连正眼看也看的,那种冷漠与屑毫掩饰地全挂在那张难得有笑模样的脸格格得并难看,有着旗的清俊与修们家至今还有当年的照片,面庞清秀,段苗条,凤目盈,隆准圆,在金家的女孩子当中别有番风韵。

格格是的第个孩子,是金氏门的女,自然得到全家的惯纵,加之家里最重的是女孩,姑的权威切,所以这位姐的就有些孤傲,有些群,在宗中是位没有的格格。跟憷样,家也憷格格。实话说,格格也并没有跟谁怎么去,但知怎的,就是怕。们说,金家往院里站,连正跑着的叭也吓得钻了那个,有点像西太

像西太格格没有什么其的喜好,就是唱戏。的青真是唱得绝妙极了,只们家的子们在家演戏,唱的从都是格格,别谁也住阵。戚们家里,听格格唱《锁鳞囊》里“秋亭”段决离开,这似乎已经成为惯例,足见格格的唱功好。谁都知,有事格格,十回有十回得碰钉子,惟独唱戏,十回有十回答应,从推诿。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格格才得笑容可掬、平易近,才成为面十几个兄的可姐。

其实也单是格格唱,们家唱,而且唱得都相当错。们的家里有戏楼,戏楼的飞檐屋脊之,在片平中突兀耸,迥然群。们住的这条胡同戏楼胡同,胡同的名称当和这座招眼的美美奂的建筑有关。们这个戏楼胡同与京城雍和宫东墙的戏楼胡同同,那个戏楼是指雍正幼时所住的王府中的个建筑,因战而被焚毁。们家的戏楼较之那座潜龙的戏楼和宫里的漱芳斋什么的戏楼,规模小得多,但台、场门,切均按比例搭盖,飞檐立柱、彩画玺,无讲究。特别是头那个木雕的藻井,五只飞翔的蝙蝠环绕着个巨珠,新奇致,在京城绝无仅有。据说,整个藻井由块块梨木雕成,层层向里收,为的是拢音,音响效果亚于北京有名的广和楼室舞台。这个木雕的藻井1958年在拆除西跨院时被文化馆的卸走了,从此再没见它在世间

清末和民国年间的风气,宗室八旗,无论贵贱、贫富、,咸以工唱为能事。有形容其景说:

清闲特好奇制胜效梨园。

鼓镟铙钹多齐整,箱行彩切俱新鲜。

虽非生旦净末丑,是兵民旗汉官。

这首诗读着中间好像少了两句,少少,影响意思的完整。它说的是社会的旗“效仿梨园”达到的种轰轰烈烈的演效果。而们家的“效梨园”则又别效番模样

金家的无论什么都讲究个“像”字,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到位”。别的到位均很难,惟这戏曲的“到位”却是容易,它讲的是艺术功底,二讲的是头面行头,缺了哪样也行。金家从祖就喜欢京戏,那时家里养着从阳乡的孩子,即家班子,有正旦,生三,净,丑,把,金锣四,场面五,掌班习二;锣鼓家伙,铠甲袍蟒,无齐全,在东城也是数数二的班子。逢有谁的生月,喜庆节,家里都唱戏,邀请戚朋友观赏。戚们也都是戏懂戏的,往往借了各种由头们家看戏,那时候们家里永远是座,永远是轰轰烈烈。

戏班的孩子们都是从小练的,功底很扎实,戏也演得很有平。光时候,皇崇尚节俭,将宫里掌管演戏的南府改为升平署,开支减,连戏班都撤了。皇如此,头自然纷纷效仿,且凡是效仿都是有之无及的,听说各王公臣为了表示自己也谨节用,争先恐地穿起了打了补丁的旧朝时皇朝,丹墀子般的破烂衫,成了光年间的景。的祖先是否也鹑百结地在众臣之中山呼舞蹈考证,反正从光七年以们家就再豢养戏班了。家班子里那些唱戏的孩子们或遣散回家,或留听差,也有卖与外头戏班成了角的。那些留的孩子们在金家代代相传,至们这辈,家里还有少会唱黄的老,能打旋子的听差,传带得们家也从都能唱,能演,那,都非常的规矩,跟科班训练个样

到了们这个时候,把戏又演了新样,青于蓝而胜于蓝,们打破了京戏的传统剧目,在传统的基础发挥,常常是现编现演,或古或今,牛头马,把好好戏闹得类,面目皆非,谲诡足信,荒诞可闻。参与这些胡闹的也有,这概与多年留洋海外,颇民主意识有关,只是演戏,金家的切尊卑就全作了混搅的锅粥。甭管演什么戏,台,用唢呐开门,奏的是诸葛亮升帐的曲牌,以壮阔场面,布雄威。初时家都很严肃,迈四方步走擞,兄们龙场,煞有介事,看正戏,戏,知是《群英会》还是《金锁镇》。家正在威武雄壮之时,台侧通小锣,急促的锣声中知怎的跑了老五。老五穿着格格的女黄蟒,黄蟒短,只到的膝盖,看边很庄严,看边的两条却光着,蹬着三接头鞋,见家笑,把黄蟒张,里面的威严地声“———”,吓得赶把蟒袍掩了,钻入台。头说,这个老五,又是七八糟地胡穿,怎么把格格的裳穿了。瓜尔佳说,老五也是胡穿,戏里男角穿女蟒的也在,《帘洞》里的猴王,还有程金,都穿女黄蟒,为扑打方,二也说明是正经帝王。惟有点头称是的份

除了演老生,有时还反串旦,常演的是《拾玉镯》里的孙玉,与孙玉的那个风流公子傅朋则由看门的老张担任。老张演傅朋的时候已经八十二了,牙都没了,说话漏风,巍巍,走稳,还张罗着演俊小生,任谁替换也让贤。没办法,只好让那个八十多的老小生去和孙玉,也很有意思。唱着唱着忽然冒句真嗓,说,们的东直门给雇驴去,说了,今天雇驴就骑,让趁这机会赶跟着小傅朋顺跑了呗!阵哄笑,有越发得意,极之能事,头也越发笑得厉害。瓜尔佳说,难为说得巧,赏两枚。就有将两个铜板扔了去,那时两枚只能买个烧饼,瓜尔佳的参与更是带戏谑成分在其中。欣喜若地将钱捡了,向万福说,谢太太赏。头又是笑,杂着兄们的怪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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